“西藏具有最卓越的内在科学文明。”——罗伯特·悲曼( Robert a.F. Thurman)
那 洛 巴 尊 者 像 (Naropa)
约翰·C.亨廷顿,迪娜·邦德尔
西藏中部或东部
约15世纪或16世纪
镀金铜合金浇筑,绘以颜料,饰以银器
高:16.5英寸,宽:11.625英寸,深:8.125英寸
收藏家协会于2001年礼赠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
印度的大成就者(Mahasiddha)那洛巴(956-1040年)虽未赴西藏讲授佛学,但他对西藏佛法的影响不容小觑。大手印(Mahamudra)、《喜金刚》(Hevajra)和《胜乐金刚》(Chakrasamvara)大多都涉及到了那洛巴开创的《那洛六法》(SixYogas of Naropa),这是一套重要且秘传的瑜伽修行体系。那洛巴传授的多种密续修法证明他确实是印度卓越的密宗大成者之一,对藏传佛教也做出了突出贡献。其中一点便是将金刚空行母(Vajrayogini)编制成书,《胜乐金刚》中随处可见它的影子。其传授的金刚空行母在Naro Yogini或《那落空行母》(Naro Dakini)中更为常见(参阅Cats.116页和117页)。
西藏的传记中对那洛巴的记叙如下,他生于王族,父亲是香提瓦曼国王(Shantivarman),母亲是西里马提皇后(Shrimati)。出生时带有祥瑞之兆,并由此得名普贤(Samantabhadra),意为“普世之神”。为了深造,他远赴克什米尔(Kashmir)学习佛法,成为一名佛家弟子,法号虚空藏(Akashagarbha),即“如虚空浩瀚无垠”。学成归来后在父亲的安排下娶了一名孟加拉婆罗门的女子,但不久后便看破红尘,舍弃家族、婚姻,财产和王位。
那洛巴自此剃度出家,然后在克什米尔PunaMahavihara的Dharmaguru做了住持,传播佛学,并获法号法幢(Dharmadhvaja),即“佛法的旗帜”。三年后,他离开克什米尔,前往普拉哈里(Pullahari)追求更高深的佛学,在那里获得法号Shasanadhara,即“佛学传播人”,并对密续,尤其是《喜金刚》和《胜乐金刚续》(ChakrasamvaraTantras)进行了拓展。而后,他又担任那烂陀大学(Nalanda)的住持,法号吉美扎巴(Abhayakirti),即“大无畏”。在那段时间里,有一位32岁,容貌丑陋的女子前来找他,问道:“你知道达摩吗,还是说你只听说过他的事迹?”那洛巴说自己了解达摩,结果这名女子就掩面而哭,但当他承认自己只是听说过达摩事迹后,女子又开怀大笑。那洛巴问她,到底谁才是了解达摩的那个人,女子只回答说是她的弟弟,随后就化成一道七彩之光,消失不见了。那洛巴意识到,这个神秘女子的年纪象征着轮回的三十二相,于是他禅让住持之位,踏上寻找她弟弟的旅程。
关于那洛巴的生卒年
人们普遍认为那洛巴生于1016年,卒于1100年。但是,对此还有另一种说法,即他是生于956年,卒于1040年。因为在古代传记中,以六十年为一轮回,所以造成了两者差异。而根据尼瓦尔佛教的代代口述,那洛巴生卒年则为978-1026年。1虽然尼瓦尔版本与西藏早期口传的版本很接近,但是西藏的书本传记的准确度更高,因此,除非出现比20世纪口述历史更确凿的证据,否则我们会将956-1040年这一版本作为标准的生卒年。然而,1016-1100年这一版本的生卒年在共时性上存在问题(师徒关系)。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体现在那洛巴和传记目录上出现的两位人士,即尼瓦尔金刚法师Bharo和他的弟子Rva LotsabaDorje Drakpa,都出生于1016年(参阅Cat.145页)。据传,Rva Lotsaba于1030年追随Bharo学习佛法。Bharo的启蒙导师之一是那洛巴,他向Bharo传授佛学,而Bharo再传授给Rva Lotsaba。如果那洛巴出生于1016年,那他们的师徒关系显然就乱了。Bharo作为中间人,接收了那洛巴传承的佛学,最后又传授给了Rva Lotsaba,这样算下来,那洛巴第一次授业时的年纪本应该比Bharo大了近10-12岁。但如果那洛巴是在956年出生的,那么年龄差距就合理了。这个问题在马尔巴(Marpa)的传记中也进行了阐述,而他将生卒年确立为1012-1097年。马尔巴也是那洛巴的弟子,曾三赴尼泊尔,十五岁时,他第一次到尼泊尔求学。他在那里学习了三年,受到了同为那洛巴弟子的尼瓦尔金刚法师Paindapa的启蒙。之后,Paindapa带马尔巴去拜访了年仅14岁却已获盛名的那洛巴。总之,在那洛巴的弟子们编撰的记录中,最出名也是最完善的两个生卒年版本并不是人们广泛接受的版本。因此,早期的生卒年,即956-1040年是人们普遍能接受的。
《尼泊尔佛教》,BadriratnaVajracarya,第72页那洛巴将胜乐金刚作为自己的本尊守护神(ishata devata)进行冥想,并在经历了帝洛巴(Tilopa)安排的12次邂逅后,终于见到了他一直追寻的古鲁(印度宗教的宗师)帝洛巴。每次邂逅的最后,虚幻的帝洛巴形象都会化作彩光消失,并留下警示,若那洛巴不遵守以下条件,那么他将很难见到帝洛巴:
1. 打破执念
2. 培养同情心
3. 抛弃自我主义
4. 斩断轮回联系
5. 忘记固有思维中的轮回
6. 舍弃欲望和怨恨
7. 杜绝歧视
8. 杜绝执念滋生
9. 杜绝双亲之间的二元对立
10. 杜绝执念产生的苗头
11.避免受感官上的幻觉迷惑
这些严苛的条件实在太难完成,所以他想要自杀,这样在下一世他有可能见到帝洛巴。就在那时,帝洛巴出现了,他告诉那洛巴,这些障碍是他设置用来考验心性的。在帝洛巴的观察中,那洛巴熬过了数年的研究和重重的考验,获得了启蒙的机会。
机缘巧合下,那洛巴对西藏的佛教也产生了影响。西藏有一位瑜伽士叫Marpa Lotsaba Chokyi Lodro(1012-1097年/1099年),他未能成为Sakya order的开创人卓米罗擦瓦(Drogmi Lotsaba)(993-1074年)的弟子。于是马尔巴前往尼泊尔寻找老师,并在那里遇见了Paindapahe和Chiterpa,1从他们身上受到了启发(参阅尼泊尔密续Tantra in Nepal)。随后,马尔巴又在印度遇见了那洛巴,作为他的弟子学习了五年。当时,马尔巴追随作为“寺院看门人”(崇高的授学地位)的那洛巴,在专业的那烂陀佛教大学修习。那洛巴作为马尔巴的启蒙导师,传授了毕生所学。12年后,马尔巴返回西藏,设立噶举传承(Kagyu tradition)。该传统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那洛巴传授的佛学和教导。而那洛巴本人也由此位列主教派分支--噶举派的谱系中。
洛杉矶郡立博物馆收藏的这尊雕像巧夺天工,但在骷髅杯禅带和金刚萨埵王冠方面,又不像那洛巴。前人对此做出了各种鉴定。最后经过推敲,他们认为这就是那洛巴尊者的雕像。
经过初步鉴定,这尊雕像是西藏文化区的产物,原因如下:雕像刻有Mahasiddha(大成就者)的标志。而且从人物的穿衣风格上也可以看出这是印度的佛教徒,他衣着单薄,坐在黑羚羊皮制成的苦行僧坐垫上(krishna ajina),留着一头很有特色的卷发。这一般都是佛教八十四大成就者的代表特征。
雕像右手有一个孔,用来抓住某样特定的器物,根据手形判断是一件碗状器物,在密宗中只有骷髅杯(嘎巴拉碗kapala)符合描述。左手无孔却捏起手指呈提篮状(karanda手印),这个手印是为了展现某个器物,但出于某种原因最后没有雕刻出来。图像上清晰地显示着当时的佛像还会穿戴耳环。细长的耳垂上钻有小孔,表明这就是用来穿戴耳环的,而并非是摘下之前戴旧的耳环造成的,如果是摘下的话,孔要更加明显些。
而以上这些特征都是那洛巴雕像常见的特征。经过复杂的鉴定得出一个事实,即大成就者肖像的特点之一就是可以根据选定的肖像雕刻不同的器物。但是图像尺寸会限制绘像时的发挥。而目前尚未发现和这个尺寸匹配的完整的八十四大成就者雕像。由此可以肯定,这个大成就者雕像在主教派谱系中地位崇高,所以单独挑选出来铸像。因此,这尊雕像一定是萨迦派(Sakya)或噶举派的八位大成就者之一,这八大成就者位于以胜乐金刚曼荼罗为中心建造的八大藏骸所中。其中任何一位都能被挑选出来铸造大型雕像。
第一步:佛教宗师以及授业导师的选择
这尊出自萨迦派(Sakya)的雕像在人物和莲花座的铸造和风格处理上显然没有用金属。萨迦派教徒主要分布在西藏南部的后藏地区(Tsang district),而那里的多数寺庙都分布在雅鲁藏布江(TsangpoRiver)沿岸。这尊雕像大概是产自15-16世纪期间,因为在当时几乎整个嘎玛沟(Tsangpo Valley)地区,或“南部藏民”的雕像都都是用铜合金浇铸的,呈黄色或别致的灰绿色。而成就者雕像则由深色铜合金铸造(可能是青铜),且一些部位会镀金。此外,还有一些例外也很明显,当时萨迦派的绘画与雕刻风格受到尼瓦尔画风(Bal ku)的影响,由住在西藏的尼瓦尔艺术家或接受过他们指点的西藏艺术家进行绘画或雕刻。尼瓦尔式雕像的典型特征是人物身材修长,心形脸,眼神温和地看着下方。相对较短的躯干和四肢,突出的右前腿线条,以及平坦的方形脸,这些迥异的风格则暗示着这尊雕像可能出自西藏中部,更确切点说,是西藏东部而非南部。考虑到以上情况,基本可以排除这是出自萨迦派的可能性,那就只可能是出自噶举派或胜乐金刚曼荼罗藏骸所的雕像。而这两种可能性都指明图中人物就是大成就者那洛巴。
图1:印度加尔各答(Calcutta),S.K. 《Neotia收藏集》之N.S.555(1435年)
《丽娃拉玛肖像册》(Jivarama)
这一推测可以通过同期文献和后世的肖像样板书进行验证。1435年,尼瓦尔艺术家丽娃拉玛为一位噶举派信徒创作了一本肖像册,内含噶举派谱系(N.S.555),用这本肖像册进行比对也是一个好主意。那洛巴(图1)肖像和目前ws讨论的雕像之间有相似之处,同样身材匀称,胡子拉碴,头发乌黑浓密,还戴着大耳环。另外还有两幅画作,虽然未经雕琢,但明显能通过鲜明的面部特征(这也是丽娃拉玛肖像册的一大特点)辨别出那洛巴。
其中一副描绘了那洛巴身披人皮的场景(图2),通过对带有标注的素描进行讨论后确定,这是一种标准的噶举派传统。丽娃拉玛的第三幅肖像画描绘了那洛巴传授佛学的情景(图3)。
最重要的是,这一场景中的那洛巴是一位臃肿的瑜伽士,以一种和雕像完全相同的瑜伽姿势坐在黑色的鹿皮上,身穿一件短款裹裙(dhoti),蓄着胡子(前两幅素描中没有),留着长发。这种雕刻风格虽然和目前的讨论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幅肖像却跟那洛巴的形象恰好契合。
后世西藏的肖像样板书中刻画的那洛巴形象也有助于我们的鉴定。其中一篇刻画了一个身材瘦削,胡子拉碴的那洛巴,他的造型和雕像一模一样,双手捧着一个骷髅碗(图4)。他的头发用瑜伽士用的发带束起,碎发垂肩。2这幅肖像其实和雕像的概念是完全一致的。还有一篇类似前一篇,但图中的那洛巴头戴骷髅王冠(暗指所有的大成就者),左臂上环绕着禅带(图5)。左手托起骷髅杯,右手则呈捏起手指呈提篮状(karanda手印)。然而,他还身戴五件丝绸饰品,以示自己的纯净。3
不过在另一副画作中,那洛巴的特征和与金雕像中的特征几乎一样。在这幅画中,那洛巴左手高抬,环着禅带,身披一条人皮法袍(图6)。4这尊金雕像的背后有个小孔,一枚圆环从中穿过,将法袍跟背部隔开。但是,微小的孔眼引起了不同的看法,因为像人皮法袍这样厚重的东西需要结实的大吊环或木榫支撑。
最后一幅画作的灵感来自RolpayDorje(171-1786年)万神殿,那洛巴也是那里的大成就者之一(图7)。5这幅那洛巴的画作几乎是他的金雕像的翻版。那洛巴左手微垂,手中捏着一个铃铛,这可能是一种原本要固定在金雕像的法器,用来配合karanda手印。画作底下还有一排铭文,翻译过来就是“尊敬的那洛巴尊者”。背面铭文的第一行则传达了更多的信息:“Phag mo'i rjes bzung naaro par gsol ba 'debs so byin gyis brlobs[?].”虽然句末动词并不是一个单词,读起来也不是那么明确,但是这句话还是可以看懂的,即那洛巴向金刚空行母祈求庇护。
以上这些比对说明,结合大量的文献中对大成就者特征的描述,这尊雕像的风格跟那洛巴的风格吻合。
最后则是考虑到了简洁的风格。这种风格具有西藏中部和东部地区特色,极有可能是康巴地区(Kham),因为雕像“莲花底座”(莲花式padmaasana)上的花朵融合了当地的莲花与牡丹的特点。不仅如此,他身着的裹裙上还镶有寓意吉祥的八件珍宝,都是沿着安多(Adom)和康巴路线(从甘肃到青海)传入西藏中部的。它们镶嵌在裹裙底部的镶边上,非常具有藏文化特色,清晰地展现了中国地域联系。6当时康巴地区是噶举派的圣地,因此当地是支持噶举派的发展的,而这一时期的噶举艺术加强了噶玛巴(Karmapas)和明朝之间的宗教及艺术联系,融入了国家立意和风格。
总之,这些特征鲜明的肖像画足以证明这是由西藏地区塑造的一位大成就者的雕像。最终确定这位大成就者就是那洛巴,由西藏东部的噶举派雕刻,以纪念他作为噶举派分支谱系上的教徒之一的崇高地位。不仅如此,我们还根据Rolpay Dorje木版画背后的铭文总结出,这幅特殊的那洛巴画作可能参照了他作为金刚空行母的瑜伽士形象。无独有偶,在西藏,金刚空行母又叫《那落空行母》(Naropa Dakini)。因此,这尊那洛巴雕像意义重大,绝对是洛杉矶县立美术馆之展品和馆藏中的重点。
JCH
1. spyi-ther-ba(生卒年不详),显而易见,这是某个尼瓦尔名的音译。
2. 洛克什·钱德拉(Lokesh Chandra), 《佛像集》(Buddhist Iconography)第1123号。
3. 钱德拉,选自《那洛空行母》谱系第1472号。
4. 钱德勒,选自《那洛六法》谱系第1513号。
5. 钱德勒,第2219号,第二段较长的铭文实际上是刻在木板画背面的,但在钱德勒出版的版本中,将其印在了反面的弥勒(Maitreya)图下方。我调换了顺序使这段铭文和原本的图像对应。
感谢戴尔·卡罗琳·格鲁克曼(DaleCarolyn Gluckman)对这些人物特征的细致观察。